私家侦探注定是项高风险职业-内心的挣扎和世事的洞明
李阳在25岁那年,第一次跟随师傅学习私家侦探技巧。师傅40岁左右,开上车,每天的工作,就是寻找被观察者与女性接触的相关情况。这是一次典型的婚外情委托。李阳做私家侦探十余年,办理"女小三""插足男"的委托案,只见多,不见少。
和外界知晓的不同,“插足男"的出现,并不比"女小三”少,男女委托人的比例,大约为二比八左右。分离"女小三""插足男"的关键,就是要弄清楚为什么和委托人有纠葛。
李阳经常和新入行的伙伴聊起行业情况,以利新人用最短时间了解工作内容。私家侦探行业,国内从业人员约2万余人,经济越发达的城市,私家侦探从业人员越多。
如北上广深等—线城市,相对而言业务量繁多,每家调查事务所人员配备在15至20名左右,且可操作—些重要的商业调查。一般的调查事务所则配备在5至8名。
另一方面,经济越发达的城市,婚外情发生的情况越多。私家侦探也要做广告,网络推广,一个月3000元左右,按点击量收费。最多的时候,李阳支付给网络公司竞价排名费用6000元左石。不做竞价排名?那不行,私家侦探也不少,你不做,业务量至少会缩减50%。
有了网络推广,—个月总会有10个左右的委托人找上门。普通人很少委托,绝大部分为经济条件较好的家庭。李阳的业务范围遍及山东、河北、东三省等区域。他的团队共有六名成员,和委托人签订了合同,根据使用车辆、人员、被观察者的活动范围等,按天数收费,车辆─天500元,人员—人每天300元。
正常的委托,最快的两三天,多为七至十五天一个周期,慢的几个月也无法解决。甭管多长时间,除非委托人终止,有一天算一天,费用一天不能少。若委托人有合同约定范围外的要求,需另增加费用支出。
委托人主动参与调查被观察者的程度越深,私家侦探越能够在短期内拿出评估报告。客户委托,签订合同之后,需提供被观察者所有信息,平时作息时间、工作单位、生活圈子,以及怀疑与被观察者有暧昧举动的人员。
受情感困扰的委托人,很多人来的时候,便已经有抑郁症状。有一个委托人和老公分居了,上不了班,经常以自杀为由,威胁老公来看她。无论委托人有如何举动,老公就是不来。
李阳接了这一单,合同签订之后,就开始了对被观察者24小时全天候观察。委托人让她的表弟参与进来,自己备车,老公几点去什么地方,她知道,老公去了地方,和谁见面,她不知道。
委托人就想弄明白,自己的老公和谁见了面。见面之后,有没有开房,两个人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了,有多大可能,老公是否会因这段关系抛弃家庭。
表弟到了,自己开着—辆丰田汽车。李阳和同伴两个人开车在后,表弟开车在前,十五分钟后,停到路边,前面就是一个居民小区。5分钟之后,被观察者驾驶着奔驰出来了。不远不近,隔着三辆车的距离。
被观察者到了公司,停车上楼,李阳的车停在离公司不远处,安安静静地守着。什么时候被观察者出来了,接茬儿开车上路观察。一个电话过来,接通了,委托人的声音传进右耳:“我问老公了,他说中午不回家,要去往某餐厅吃饭。”
被观察者是不是去往某餐厅用餐?不知道,开车继续观察。车辆绕来绕去,左拐右绕,停到一家商场门口,15分钟之后,两名年轻女士上了被观察者的车。
两名女士,哪一个是目标?奔驰车五分钟没有启动,情况不对劲。李阳有些怀疑自己被发现了,正在想着要不要离开,被观察者的车辆启动了。倒抽—口冷气,李阳开车,进主道,眼睛紧盯前方车辆。
车辆没有去往任何一家餐厅,时间接近11点30分,奔驰车在一个高档小区放下一名女士,紧接着离开。随后又回到商场,直接驶入商场地下停车场,另一名女士下车,走进电梯。被观察者再次驾驶车辆离开,并没有和女士一起。
李阳判断,被观察者要么警惕性极高,要么就是干净得像是—张白纸一样。他没有犹豫,先让同伴下车,自己开车继续观察。在事实没有得到确认之前,任何一个可能的结果,都会影响委托人的判断。
车辆行驶向前,同伴打来电话,商场停车场电梯,直达商场楼上的公寓。
第一天的观察,被观察者并没有什么异常。连续三天,被观察者从来没有单独和一个女士相处的情况发生。
李阳说:“一般的情况下,如果确实有小三的存在,那么被观察者至少—个星期之内,会和小三联系一次。委托人的怀疑是否正确,三天其实看不出来什么。”
第五天的时候,委托人早上6点,给李阳发了一个信息,8点钟到楼下,我老公会去往某某会所。8点20分,被观察者进入某会所,李阳在车里观察。后车厢放着两箱矿泉水,一箱方便面,几包火腿肠。渴了,—小口—小口地喝,饿了,保温瓶里热水倒进方便面桶,五分钟,半软不硬的面条送进口里。
会所里吃喝玩乐—条龙,李阳眼睛一直盯着会所门口,每一个进出会所的人,都会在李阳脑海里留下痕迹。这个人长什么样子?出来的人是不是被观察者?连续十几个小时的观察,眼睛累,身子疲,精力不断被透支。
累极了,想偷个懒?眼睛一秒不在家,被观察者就有可能出现,眨眼儿的工夫,消失在环境里,那你今天的工作就算白搭。
李阳说:“干私家侦探久了,你就会发现,这个工作还不如卖力气的工种。头疼,精神状态不好。建筑工人付出体力,脑子轻松。我们坐在车里,—动不动,长年累月,特别压抑。”
车里空间小,观察时间久,坐得屁股疼,身子发软。想下车来活动活动身体吧,这种不寻常的举动,会吸引周围人的关注,而私家侦探,就是把自己隐藏在周边环境里。遇到周围没有厕所,矿泉水瓶里直接解决。小便好说,大便难言。只有一个办法解决:少吃东西,多盯人。
所有的一切,忍着,只能忍着。
李阳说:“你知道什么是痛苦吗?痛苦就像一个无形的牢笼,它把私家侦探如同钉子—样,给钉在车里了。”真相后的调整
被观察者下午5点左右才走出会所,那时李阳已经在车里待了近9个小时。这段时间里他喝了—瓶矿泉水,吃了一个500克的面包,还有两根火腿肠。
车辆跟到一个小区B座地下停车场,被观察者下车,并没有走进电梯,而是接着前行。李阳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儿,正常的情况下,应该走最近的电梯上楼。但被观察者沿着地下停车场一直走了约二百多米,从B座地下停车场,一直走到D座地下停车场。
李阳看到被观察者在走到D座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左近时,不经意地回头,四下里观望。然后快步走向电梯,摁下按钮,随着电梯门打开,被观察者走进了D座电梯,上升,上升,李阳看到,电梯数字停留在了某楼层。
位置找到了,接下来,便是搞清楚谁才是让委托人头疼的人了。
李阳说:“被观察者若藏了一个'小三儿',起初一个月,或者两个月,会比较谨慎。慢慢的,会放松下来,时间,会消耗被观察者的警惕性。”
接下来的一个月,被观察者与不同异性接触,李阳需要鉴别出哪位异性是正常的交往,哪位异性与被观察者有暧昧的接触。两个人一起进酒店,并不能证明什么,有可能谈事。和异性─起喝咖啡,更不能判断是否偷情,只能说明两人同时出现。
此外,音频很难作为证据使用。比如说,没有画面的声音,"我想你了"等亲密话语。以此为证据,委托人也会讽刺私家侦探幼稚可笑。
委托人在一些特殊的日期,比如情人节,有的会假装出差,造成不在家的现场。就是要看看老公要和谁过这个节。李阳说:“委托人宁肯远远地亲眼看到两个人在一起,也不会看私家侦探提供的视频或照片。这个行业里,和电影里演的不同,讲究眼见为实。”
看到被观察者和异性在酒店开房间了,现实中作为私家侦探正确的做法,拍摄相关视频及照片仅是辅助,首要的是通知委托人到场。委托人往往此时冲动,想撞门,私家侦探会去阻拦。
李阳说:“我们会和委托人讲清楚,我们不建议冲进去。捉现场容易,但你要明白,你想要家庭,还是不想要。如果想要家庭,就不要去捉现场。因为只要你冲进去,大多数家庭便是走向破碎的边缘了。”
90%的委托人,都不想以离婚收场。在发现被观察者出轨后,绝大多数委托人的选择是不揭穿。李阳说:“委托人为了家庭,会对自己进行全面反省,
为了家庭、孩子等,通过种种方法挽回感情。”
离婚的成本,包括对财产(包括公司股权分配),子女的养育、双方家庭的社会关系等等重新审视,是被观察者在面对委托人时考虑的重点。
私家侦探师伟宏有一次接的单子,委托人便因离婚成本过高,而选择维持现状。师伟宏工作中发现,被观察者也请了私家侦探,跟着委托人。他将情况如实向委托人汇报,委托人告诉师伟宏,小心行事,拿到评估报告再说。
接下来的时间,王平谨慎行事。他在第七天的时候,将评估报告交到委托人手上。两天之后,王平听到一个消息,委托人与被观察者摊牌,各自拿出评估报告。夫妻俩最后各退—步,也不离婚,被观察者仍然担任董事长,委托人并不理会情人的存在。交换的条件,则是委托人在被观察者的办公地某层,设立公司,承接被观察者所有的后勤、公关、广告等公司业务。
王平说:“这种情况,就属于离婚代价太高,股权若分散,公司很可能被其他股东控制。就算是看到了真相,两个人也只能彼此妥协,互相调整。”
虽然如此,在大多数情况下,被观察者均会回归家庭。
李阳说:“委托人找私家侦探,也并不是为离婚作准备。我们接受的委托中,90%以上的人是怀疑,请私家侦探来证实。为了弄清这个事,发展到什么程度了。随后,会对家庭的关系进行调整。”
私家侦探的意义,若是仅仅为了追求真相,在李阳看来是属于理想化的故事。现实中的私家侦探,会看到被观察者最真实的一面,但侦探的原则,是没有任何决策的权力,只有观察的权力。对于任何观察到的事实,私家侦探会告知委托人,仅此而已。
李阳说:“所有的一切,我们会让委托人来判定。我们只提供观察到的东西,不去做任何判断。”
作为观察者:和环境融合度高,不要有扎眼的装束。太出众,容易被发现。若被发现,被观察者往往情绪激动,若无妥善处理方法,后果很难设想。一旦遇到危险,李阳、王平、张强的反应是先跑,边跑边打110报警。
刘强笑着说:“没有想到吧,私家侦探遇到事,跑不了的,能保护你的人,只有警察。这也是最快速的解决方法。被观察者如果能够控制住你,几个人围住你,你也打不过的。”
不被发现,是私家侦探李阳的原则。他和同伴两班倒,终于在第39天,向委托人拿出评估报告。报告中的内容,显示委托人的怀疑是对的。
但让委托人没有想到的是,小三儿是被观察者经常讽刺辱骂的女人。那个女人,委托人认识,并且她还劝老公不要讽刺那个女人。委托人看到报告,完全不敢相信。
委托人哭了,止住眼泪之后,她告诉李阳,她不会认输,她会反省自己,让自己的老公回到家庭。
听到委托人的话,李阳感觉到欣慰。他说:“真相的出现,有时候是悲剧。但干私家侦探的人,更希望看到,通过委托人的调整,一出悲剧变成温馨的家庭剧。”